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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書啊,四高妙俱全                    馮光遠(知名作家)

陶傑是個有很多意見的香港人,還有,他的意見總是讓你捧腹之餘,還真的學到些什麼。
學到些什麼?
對,學到些什麼。
比方說,學到章子怡怎麼把性壓抑的中國民族電車暴男的陰囊氣炸,殖民主義如何惠我良多,以及有哪些鬼佬作風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短小精悍的方塊文章,是香港文化一特色,陶傑的寫作吸引人,因為他的嬉笑怒罵總是高人一等。
老實講,嬉笑怒罵已經不易,遑論高人一等。
嬉笑怒罵文章難寫,因為你不太能搞定,到底是嬉笑先,還是怒罵先。其實不管哪樣先,因為都會血脈賁張,所以文思泉湧時不免四方噴濺出一些與原先文氣不合的逸出物。陶傑的厲害在於,他一堆情緒明明都已經蓄勢待發,可是文章讀完你才發現,怎麼筆刀落下,卻是雲淡風輕,但是該說想講的一條也沒漏。
例如談東西方的帝皇墨寶,年初一他逛澳門的藝術博物館,對清朝幾個皇帝的墨寶品評一番後,且將其與英國維多利亞女皇的手跡做一比較;他覺得春節接觸文化藝術挺好的,可大陸同胞怎麼都往賭場擠,所以當你看到文章結尾的四個字「豬年來了」,能不笑嗎?


也許是愛之深責之切,陶傑對中國文化裡頭的諸多惡習尤其有感覺,於是回歸前後的香港、中外職場的差別、劉翔的腳有沒有傷、中國女子與其偷渡國外當娼妓不如去跳脫衣舞,信手拈來的題目,都充滿只有在中華文化裡才見得到的酸腐版博大精深,其中尤以對激烈民族主義者的諸般陰損(他真的很關心他們的陰部),最是大快人心。
上等嘲諷寫作,形式跟內容是並駕齊驅的,陶傑言之有物,所以內容不成問題,我很想聊一下的,是他的某些形式。
例如他常常說著說著就進入自己編派的異想世界裡,這是非常英美stand-up comedy的玩法。於是當他用凡夫俗子行為準則寫那個已經是第三夜去脫衣舞吧捧場的宅男,你有被窺破心事的不安;當他為九歲神童小詩鈞擔心,會不會因為鋒頭太露,最後在學校廁所、宿舍被修理時,你自覺就是那個以阿Q精神勝利法詰問小詩鈞數學問題的大哥哥。
把自己擺進蠢材的邏輯裡發想事情,是陶傑形式上勝出之處,當然,這些蠢材經常是中國官場、商場上的達官顯貴,此乃歷史的事實你也不能違背就是了。
這也不能怪陶傑,誰叫中國人的想法較之文明標準經常差那麼一截,所以陶傑終究忍不住要寫出「橘越淮必而枳。舉凡西方任何好事,移植來中國,一定會變壞,這是上天的詛咒。」這樣的句子。


搞笑只是一種手段,一路讀下來,其實我們更可以清楚看到陶傑的為人處世價值,他寫上回美國總統大選共和黨的候選人馬侃,就是個讓人動容的例子。
文章裡陶傑強調的是一個領袖的人格感召力,他對劣等領導人的一些描述「專挑好果子摘,趨吉避凶,擅走門道,好處由自己撈盡,責任由別人背負」,讓人明白原來格局跟質感就是他的價值,這樣的價值推而廣之,你看每一篇辛辣尖酸的奚落或指責,其實都因這個價值而起。
陶傑在書裡提到,南宋詞人、音樂家姜白石論詩,道出好詩需有「四高妙」,即「理高妙、意高妙、想高妙、自然高妙。」假使好的嘲諷寫作要有個評斷的標準,這「四高妙」最是好用,你說,給這本書打個分數吧,我說好呀,這書啊,四高妙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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