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02聯合報周末書房
【文/何致和】
推薦書:陳玉慧小說《書迷》(本事文化/出版)
不分小說或電影,只要出現「跟蹤狂」(stalker)這種角色,大概就脫離不了驚悚色彩。此類人物多半在文本敘述之外的暗處活動,讓戲裡的主角或看戲的讀者都難以辨析其身分和意圖。每當跟蹤狂出現,便等同宣告那是一場災厄的開端。那種被人窺視、追蹤,像獵物一樣被狩獵者盯上,不管用什麼方法都擺脫不掉的絕望感覺,往往讓人精神緊繃,陷入近乎崩潰的壓力。
跟蹤狂具有神祕、陰險、惡意、暴力與變態等特質,其負面形象之多,很難有哪個反派角色可以相比。不過,出現在陳玉慧《書迷》中的那個跟蹤狂,雖一樣造成驚悚的效果,遭遇卻與其他故事裡的跟蹤狂大不相同。他得到主角無比仁慈的對待,寬容的程度已有違常理。被跟蹤者不願報警,不拒絕跟蹤狂的邀約,非但與危險人物一同吃飯喝咖啡,甚至還讓他進到自己的旅館房間……讀者在大呼不可思議的同時,不免也為主角可能逐漸陷入險境而焦急萬分。
主角之所以這樣做,或許與這位跟蹤狂的另一個身分有關。在故事中主角是筆名「行若水」的著名作家,而跟蹤狂則是她的超級書迷。「書迷」兩字本身即具有雙重意涵:一是關於讀者的,即字面意義所指的忠實讀者;二是關於作家的,指創作者因書寫活動而深陷的複雜耽溺狀態。無論作者或讀者,糾葛在這個「迷」字底下的,都可說是「惑」與「戀」。為彰顯這層關係,陳玉慧讓筆下的作家正在書寫一個迷宮的故事,而把那位超級書迷的職業設定為桌上遊戲虛擬世界的設計師。
透過這樣的同質性安排,陳玉慧讓獵物與狩獵者的關係產生了質變,消解了原本充滿負面形象的stalker一字。如果我們隱藏起字母S,跟蹤狂這個字就變成了「談話者」(talker)。書中這位客居香港的作家主角,置身在家庭、感情與創作的困境中,既渴望寧靜又害怕孤獨,既希望被了解又怕被透視。跟蹤狂的出現,雖影響了作家平靜的生活,卻也讓她有了與人對話以及省思自我的機會。
作家與書迷之間最恐怖的關係,莫過於史蒂芬.金的《戰慄遊戲》,但陳玉慧並沒有讓「行若水」的書迷往這個方向走。她選擇用最簡單、快速與直接的方式書寫這部小說,藉由筆下的主角對跟蹤狂的欲拒還迎,暗示了所謂的理想讀者,往往可能只是作家自己的分身。至此我們也才發現,那個被隱藏起來的S,既是「自我」(self),也是「誘惑」(sedu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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